西风啸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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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薇夏莉

 

『魔术的本质是一片黑暗。』

 

这是父亲发现她对于魔术有一种天生的热望后发出的叹息。她记得那一刻父亲身上的时间无情地抛弃了他，令他呼吸间便衰老下去，汹涌而来的心酸充斥了胸膛，然而深植于灵魂的渴望却在那一刻病态地抽条茁壮，多年建筑的伪装由此分崩离析。

 

父亲是从以炼金术(Alchemy)闻名的大家族叛逃出来的——身为继承了魔术刻印的长子，后来决然抛弃了经由漫长的时光代代相传的刻印并不顾家族责任离家出走，这样离经叛道的行为称之为叛逃一点都不夸张。

 

然而命运终究是个重权在握而又无理取闹的婊子，在父亲隐姓埋名跟一个家族史上未曾出现过一个魔术师的普通女性结合之后，作为他们爱情结晶的她带着不可解释的魔术刻印降生于世，体内埋藏的魔术回路数量甚至超过了一般的魔术师。

 

这是让父亲何其绝望的发现——可惜在与父亲爆发那一场无可收拾的冲突之前，她对此一无所知。她即是父亲生命的延续，又是父亲绝望的根源。她原以为自己跟父亲之间说不上亲密却又无法割舍的纽带源于血脉，可事后想来她才明白，造成他们这若即若离的可悲关系的正是刻于灵魂底端的传承记忆。

 

魔术的本质是一片黑暗。为了传承而反目成仇血亲互戕，这在魔术世家里根本不算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件，反而寻常得叫人毛骨悚然。魔术师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无法像正常的父女那样亲密无间——这是与血液融为一体的诅咒，终其一生都无法逃脱。

 

她尚在母体之中便已遭受了诅咒，所以才会对那些父亲不舍得遗弃而束之高阁的魔术典籍生出狂热的渴求，在她眼中那些复杂精妙的炼金术式是那么迷人，宛若一位被精美华艳的莎丽遮掩了面容的曼妙女郎，顾盼之间散发着致命的诱惑，驱使人想要不顾一切地揭开她的面纱一睹芳容。

 

孩童特有的敏感令她压制住了向父亲询问魔术相关事宜的冲动，而得天眷顾的聪慧使她没费太大的劲就推开了炼金圣殿的大门，说来也可笑，被父亲避如蛇蝎的魔术师本性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那种无意识的谨慎与对于同类的戒备帮助她将这个秘密隐藏了很久，直到父亲发现了她第一个高层次的失败试作品——一个形体崩溃意识混沌的人造人（Homunculus），惊觉她的人生已经没有转圜余地的父亲唯一一次向她发怒。

 

冲突的结果就是她带走了他的所有书籍跳上了远离家乡的火车。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靠着一时冲脑的热流她抛弃了过去平凡无奇的一切，可是孤身站在人头攒动的火车站，庞然的孤寂兜头砸下，砸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不过是从一个无聊的小世界跳进了一个更大更无聊的混乱之地，到处都充满陌生的细小恶意。被扒走了钱包的少女坐在行李箱上，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固执而无依的球，胸中冷却的激情变成了坚硬的芒刺，扎得她难受不已。

 

虽然白银使魔将她的钱包追了回来，但这并不能让她的心情变好。

 

她打心底里不能认同父亲的说辞。魔术本身是无错的，她能为这世界带来更多的便利，创造出更多美妙不已的奇迹，真正有错的是将她曲解的魔术师们，贪婪与虚荣使他们摒弃了人性变得不择手段。退一万步来说，哪怕魔术起源于如渊的黑暗，但那黑暗之中也一定存在着光明。否则父亲死死抱于怀中不愿撒手的究竟是什么呢？

 

深夜人渐稀疏的候车大厅外，难敌撞见了她。时至今日，想起这一段邂逅她仍感到不可思议。谁能想到堂堂俱卢家族的大少爷竟然会因为躲避绑架者的追捕而跑到那种地方，还碰巧遇到了她。

 

她都没有多想就凭借由硬币迅速炼制出来的魔矛击穿了追逐而来的亡命之徒，路人因为这远超常识的可怕景象尖叫奔逃。

 

脸色苍白的俱卢少爷惊讶地看了她片刻，而后未有多言便拉起她的手奔跑起来。他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不过那只手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意外地安抚下了心间的躁动。她放空了脑袋跟上了他的步伐。

 

『不要在普通人面前使用魔术——这是维持魔术世界正常运行的法则之一。』

 

逃出众人视线后一身狼狈的少年回头看了看她，语气里倒没有责备的意思，轮廓狭而深刻的眼睛如星辰一般明亮。

 

『遇上你是我的荣幸，女士——如你所见，由于某种原因我现在无法调用魔力。』即便身处困境仍旧镇定清醒的少年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停留在了她脚边探出头来的白银鼠形使魔身上，『你在炼金术上的造诣真叫人惊叹。』

 

他的神色是那么平淡，话语中却透出让她信服的信息。压在胸口的重负在那个瞬间消失无踪。

 

之后的一切可以说是水到渠成。难敌收留了她，并将她推荐进了众多年轻魔术师趋之若鹜的高等学府，给了她接受系统深造的机会。

 

『像你这样的年纪应该在学校里享受求知带来的乐趣，而不是在外面游荡浪费你的天赋，我的女士。』

 

难敌只是轻笑着以一句玩笑般的话语就决定了她以后的生活。奇妙的是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他带她进入了注定将有她一席之地的世界。自此她再未回过故乡，多年来不间断寄出的信件也统统石沉大海。她的过去由于失去了支撑的支点，最终在现实的洪流里崩塌溃散。

 

她没觉得后悔，只是有些遗憾。

 

此时便是她对这份恩典作出回应的时刻。

 

〖纯银与铁，与基石订立契约之大公，为之奉献之名为【俱卢】……〗

 

她毫不犹豫地对着那截安放于秘纹魔盒的拇指骨发出了宣告。

 

〖于此立誓：

 

吾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

 

吾乃传达世间一切恶意之人——

 

——汝为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由抑制之轮而来，天平的守护者啊——！〗

 

传承自命运的刻印与父亲赐予的魔术回路为她带来了奇迹。

 

【试问，汝为吾之御主否？】

 

弥漫的烟尘之间，一头细辫的高瘦青年垂下红棕色的眼珠，诡秘艳丽的图腾爬满他黑色的身躯，透出野性的细腻五官被这图腾勾画出震颤人心的魔性之美，牢牢抓住了她的视线，迷惑了她的意志。

 

〖然。〗

 

她情不自禁地回应。这就是圣杯带来的，凡人不可理解的神迹。

 

【吾为尼沙陀之王独斫，作为「弓兵（Archer）」受主御使，可否告知您的名字？】

 

本不应存在于现世的神奇造物向她低下头颅屈下了右膝，以表示他的忠诚。

 

〖薇夏莉。〗

 

她微笑着给出了回答。

 

 

 

本章公开的信息：

【俱卢方】

Archer组：

御主（Master）：薇夏莉

从者（Servant）：独斫